老君山,云岭一系,头尾紧连着白马雪山、玉龙雪山。它是冰与火的遗迹,从浅海到高山,慢慢隆起,大地断裂之处,正好被江河切割开来。
黎明河流域,傈僳族人所称的“巨谷始祖”——诺玛底,人居沿深谷散布在金沙江流域纳西、白族等多个族群流传的神话故事里。如今位于老君山两侧的金沙、澜沧两姊妹曾一路南行,为追寻爱情,逃离了天神爹妈的束缚。她俩在石鼓古湖分手,一个继续往南,一个向东。东去的金沙姑娘切开玉龙、哈巴两兄弟的封锁,挥洒而别,留下了被斩去头颅的哈巴。河谷地带,人烟聚汇,气候由湿热变得干热。冰川和雪峰隐去,大象与犀牛南奔,普米族神话中化天地、造江河的神兽——古湖旁麇集的马鹿已遁于山林。金沙江流域由昭通、曲靖、昆明至丽江一带曾多处发现有更新世晚期(距今约3万年前)犀牛化石。樊绰《蛮书》等文献称南诏产犀甲,如今云南多地还保留有犀牛洞、犀牛塘等名称。化名“华春”的老一辈生物学者曾在《云南林业》1984年第六期报道,“根据群众的反映和实物的证实,思茅地区菜阳河保护区的热带森林里,1933年还有一对犀牛在活动,但不幸在当年就被猎人所捕杀,当地群众至今还保存着犀角。而在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的密林里,当地群众在1939年前还见到过犀牛,遗憾的是,自此以后,犀牛便无影无踪了。”
近两千年来,云南生活着苏门犀、印度犀及爪哇犀3种,约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消失(何晓瑞:云南历史上梅花鹿、犀牛和赤颈鹤的分布及其绝迹原因的研究[J]. 云南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 1994,16[3]: 295-298)。这两千年,由于人口剧增,毁林开荒种地,围湖围泽造田,不少动物失去了生存环境,许多大型兽类、鸟类被人类猎杀绝尽。
老君山,长期处于多种强大文明的边疆,是文化交织的现场,也是各自的缓冲带和结合部。循山河而来,各类型人类文明共生其中。有剑川古人称它为“滇省众山之祖”,以太上老君的变化之名施加其上;但存在更广泛,且迟迟未变的,是众神众生同在的传统生态文化。远方的太上老君,似乎并不知晓这偏远的山水,哪怕今人附会以老君炼丹、千龟灵聚等意念。当地世居者也没把这外来的神仙特别当回事。他们敬重性灵,习惯了在洪水朝天和独脚妖怪肆虐时多次拯救人类的青蛙舅舅相伴的生活。从海拔1828米黎明河汇入金沙江的岸边,到海拔4515米的老君山最高峰——金丝玉峰,有石器时代以来悠久的农作历史,有高山、峡谷游牧的岩画遗迹,有诸葛亮渡泸水、南诏吐蕃铁桥之争、元跨革囊、红军长征过金江等多种符号的深刻印记,有傈僳、普米、纳西、白、彝、藏、汉、回、傣、苗等多民族的现实生活场景。落差巨大的垂直海拔地貌里,由低到高,从春到冬,从草本到灌乔,数不清的花朵次第开放,为众多昆虫的口粮所需提供了多种多样的蜜源。丽江老君山黎明景区,以面积约250平方公里的丹霞地貌为主体,大致为黎光、黎明两行政村的地界。而更大范畴的老君山还有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国家级地质公园、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世界级自然遗产等多重身份。除了国家到地方的管理系统,当地还有社会组织长期协同社区推动的“老君山社区可持续发展与生态保护”,黎明、黎光有社区保护地(涉及集体林、黎明河流域),以及村寨银行等为基础的社区行动。
黎明一带,曾经原始森林遮天蔽日,野兽肆虐,虎和熊是其中的王者,豹狼、野猪与猿猴几十年前仍不时光顾村寨。当地傈僳族人迁徙至此居住的时间并不久,自称仅二三百年。他们零星散布于山间,在森林中标志性的“刀耕火种”——游耕、游牧、渔猎、采集的生活方式直到近现代才发生巨变,人口也从这一时期开始增多,进而形成了市集——红石街。由此可以翻越老君山,去往兰坪、维西,经过湍急的澜沧江和累累白骨堆成的碧罗雪山垭口,是怒江、独龙江……20世纪50年代,新中国的阳光照到这里,因此也有了黎明、黎光的村落命名。
两村境内,有道道深嵌的裂谷和高耸的红色砂岩,傈僳族人称它为——“大地之神用自己的身体补地之所”。它的风景早已闻名于世:中国最大规模丹霞地貌、世界级攀岩圣地、三江并流区域生物文化多样性代表性地区、亚洲物种起源和分化中心之一。它被称作“太阳的故乡”,有人认为不过是为迎合旅游业发展而新造的传说,但不幸已经在当地傈僳族人之间流传,几乎成了信史。所讲述的是,现居黎明的傈僳族先辈在迁徙过程中说道:“太阳落下去的地方,是太阳的故乡。我们要到那里去。”当他们来到黎明,发现这里一日里太阳三升三落,就认定此地即太阳的故乡,于是便定居下来。怀疑者指出,根本没有一日里太阳三升三落的现象,这地方山高谷深,阳光每日直射的时间较短,冬至时短得只有三四个小时。“太阳故乡的传说,是假的,编造出来的。”可是,哪一个故事没有在流传中被改写、移植、借用或转化呢?大地之神如此眷顾这里,剖开五脏六腑,留下满目的红色巨石,这故事又该从哪里说起?太上老君何时驾临?山下的金沙江水,可曾载着孔明先生南来?“疑古”,谨慎对待原始资料,是学习者、研究者应持有的态度。但对于文学、文化而言,传说、故事与神话,是民间自主的意义构建、表达与认同。对历史的重新整合与诉说,让记忆从虚构中释放出来,从沉睡里醒来,成为我们认识老君山,认识黎明的渠道和载体。就像寻找一把文化的钥匙,一条文明的线索。我们期待听到更多神话、传说、故事。它们中的每一个,都值得认真对待。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匮乏,帮助我们接近当地人的灵魂,触摸其血脉,理解其最初的、历史的和当下的生活形态,以及他们的智慧。
老君山黎明富有被国际国内攀岩运动者追捧的Indian Creek式岩壁。从2010年首批线路开始,Mike Dobie、Cedar Wright等先后在这里开创了超过200条难度级别在5.13-5.5的线路。有一处为中国最大的运动攀岩墙,Mike Dobie将其命名为El Dorado(西班牙传说里的黄金之城),有人猜测它也可能是亚洲最大的攀岩墙。攀岩者上方可见岩蜂巢穴,黑色痕迹或许就是傈僳族人烟熏火燎采岩蜂所致。盛名卓著的攀登基地,却与当地人的生活没有多少联系。在时尚的运动中,地方不见了。对多数村民而言,就是一群外国人,住在这里很长时间,经常攀爬,然后有公司经营,大量游客来体验,如此而已。当地傈僳族采岩蜂的古老技艺,被严重忽视了。这种展现在悬崖峭壁、高大树木上的绝活,以“蜂氏族”(Beit Pat)最厉害。傈僳族各氏族多以动植物、自然现象作为称谓,有虎、熊、蜂、鱼、猴、羊、雀、猪、鸡、耗、木、荞、麻、犁、霜、火等。黎明傈僳族人认为,蜂、鱼是附近各氏族中的老大,敬称为“阿底布”(A Di Bu)。由此,我们可粗略判断出傈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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